Tuesday, October 24, 2006

失落

星期天的下午和朋友约好在人民广场碰头。我因没什么别的事,所以到的早了些,于是就在人民广场四周到处转转。因为是周末,广场上人头济济,年轻人们蜷缩在长椅上拥吻着,孩子们穿着溜冰鞋在人群中兴奋的窜来窜去,上海博物馆的门前也不时有老外们停下拍照留念。天气潮湿闷热,整整一天,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人民广场是我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爷爷家就在离广场不远的弄堂里,小时候我经常和父母来看望他们。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住在爷爷家过暑假,我和爷爷抢电视看的情景。爷爷是足球迷,无论什么球赛都看得津津有味,而我却热衷于狭义的外国电影,在爷爷看球的时候吵着要看“佐罗”。爷爷舍不得他的球赛,不肯让我,那时奶奶还没有瘫痪在床,看见就过来说了爷爷一顿,说老头子还和小孩子抢电视看,逼着爷爷把电视让给我看了。爷爷无奈,只好和我一起看“佐罗”,结果看得和我一样兴致冲冲,看完后还和我一起胡乱比划着假装斗剑。爷爷的老石窟门给我留下了很多儿时的记忆,可惜现在矗立在那儿的已是一栋十分昂贵的豪华公寓楼了。

中学的时候因为家离学校很远,每天都要挤公共汽车上学并在人民广场转车。那时的公共汽车真是很不人道的拥挤,小小的我个子矮,经常挤在车子中间抓不到把手,周围黑压压的都是人头,令人窒息,有的时候真觉得自己就这样要被闷死了。有好几次为了挤下车,人辛辛苦苦挤到汽车门口,可我那硕大的书包还死死的夹在身后的人群里。有两次在我的生拉硬拽下书包的带子被活生生的拉断了。那时挤公共汽车的印象历历在目,真是犹如恶梦一般。害得我后来有好一阵看到空车就难受,觉得不上亏了似的。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在人民广场上,任凭儿时的回忆像电影一样从眼前闪过。周围人声鼎沸,孩子们大声嬉笑,汽车喇叭喧嚣,我被各种噪音包围着。突然一阵孤独和失落向野藤一般蔓延了全身,让我觉得无所适从。

随着在国外时间的增长,每次回国这种失落的感觉也就更加强烈。觉得自己好像不属于这儿了,这个我成长的地方,这个我度过少年和青年的地方,这个我曾经如此熟悉的地方,现在变得陌生了。可是我也不属于美国,虽然我已在那里呆了八年,但我却不觉得那有家的感觉,不是物质上的家,而是心灵上的家。也许这和我长年来一直独自一人而没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有关吧。莫名的就恐慌起来,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根的孤魂飘荡在这个世界上,世界如此之大,可我却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在哪里都觉得格格不入。环顾四周,这广场上的人也许从来都没有梦想过要出国,也许他们中还有些人要为自己的生计而奔波,可他们是属于这儿的,他们的家在这,他们的根在这。我的又在哪儿呢?

当你老了

When you are old
-- William Butler Yeats

当你老了 头发灰白 睡思沉昏
在炉火旁打着盹
请取下这诗 慢慢的读
回想你曾经柔和的眼光 和你的眼睛里
如同影子般的深沉
多少人爱你 青春欢畅时的优雅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者真心
可只有一个人
爱过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过你改变的容颜下
种种忧伤
弯下了身
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一些伤感 喃喃呓语着爱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 爱缓缓踱着步子
他的脸 在群星中隐藏



静静的躺在床上,随着音乐轻轻诵读着这首诗,只觉得莫名的感动如潮水一般慢慢溢满全身。幻想着自己白发苍苍的那一天,不知可否像诗中的老人一样,也被人曾经这样深深爱过,若能深爱过并同时被无私的深爱过将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When You are Old
-- William Butler Yeats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 overhead
An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Saturday, October 07, 2006

【寻找上海】巨鹿路 (旧文)

小时候总是喜欢去外婆家,外婆家在巨鹿路一弄八号二楼。解放前,整栋房子都是外公的,文革时分给了好几家住户,好在外婆和邻里的关系都出得不错,还时不时和隔壁阿杜阿尼的姆妈及住在亭子间的张师母一起搓麻将,还记得他们最大的赌注就是两毛钱。

那时候喜欢去外婆家玩是因为有和我年纪差不多的表弟,会和表弟一起在天井里玩好人坏人的游戏,我总是争着做好人的。有的时候外婆会给零花钱让我和表弟去弄堂门口的小卖部买雪糕吃。记得弄堂门口还有一个老虎灶,好像是两分钱一瓶热水吧,谁家想要洗澡了就会去老虎灶泡开水。水房和厨房一样,都在楼下,是公用的。不过每家都有自己的煤气灶,一到吃饭时间厨房里就挤得不可开交,邻里之间各显身手,楼道里飘满了百家香。

后来房子拆迁,外公外婆就搬来和我父母一起住了。刚开始时他们旧时的邻居还来我们家看过外公外婆,又过了些年,大家都上了年纪,不怎么来往了,也就外婆偶尔会和他们通通电话。

我上大学时外公外婆都相继过时了,现在有时我还会想起他们,有时在梦中还会梦到巨鹿路一弄八号的老石窟门房子。只可惜那老房子早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高楼。我也还是喜欢我记忆中的巨鹿路。

今年的雨季似乎来得格外的早,才刚刚到10月份,就开始阴雨连绵了。年初的雨停得也比往年晚很多,夏天只有短短的两三个月,白白守着这么好一个游泳池和jacuzzi,整整一年只下了一趟水,可真有点辜负了住这么luxary apartment的房租了。

并不是很喜欢雨天,潮湿的气候总是令人心情不好,像天空一样灰蒙蒙的。唯一喜欢下雨的时候是在闷热的夏天午后,狂风大作,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窗台上,并从未关紧的窗缝中延伸进来,溅上一桌子的水。那时最惬意的事就是躺在已经陈旧的发黑的竹席上睡午觉了。身下冰凉的竹席,身上裹着单薄的毛巾被,听着密集的雨点声,总能让人迅速进入梦乡去神游四方。一觉醒来雨停了,可以闻见空气中湿润的青草气息,令人神清气爽。屋外的建筑,树木,经过雨水的冲刷,显得格外的鲜明,似乎整个世界也变的美丽起来。

黄梅雨季是最让心烦的季节了。雨总是稀稀拉拉的下个不停,像小姑娘受到了小伙子的邀请,想要去dating,却扭扭捏捏的不给人一句痛快话,不如夏日午后的雷阵雨那样来得痛快淋漓。梅雨季节的天气十分闷热,即使刚洗过澡,也会觉得身上粘唧唧的,衣服总是贴着皮肤,很不爽,头发似乎也总是油的出水,恨不得全剃光了的好。晚上睡觉盖着被子,也觉得潮乎乎的,到处散发着一股霉味,也许叫做“黄霉雨季”更为恰当。

加洲是没有黄梅雨季的,夏天是旱季,自然也没有了夏日午后的雷阵雨。加州的雨总是在天气微凉的晚秋开始细细密密的下下来,延续一整个冬天,也使草地由夏天的枯黄转为初春的嫩绿。因为怕冷,所以不喜欢冬雨。冬雨给人一种极其萧瑟的感觉,每当想起冬雨,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幅画。大雨下在偌大一个空空旷旷的停车场上,到处白花花的一片,几棵小树撑着光秃秃的枝杈孤零零的矗立在停车场上,让人觉得手脚冰凉,不尽想把冬衣裹紧再裹紧。

晚秋的雨却是另有一番情趣。喜欢散步在晚秋雨中的林荫道上,因为有树叶挡着,不怎么会淋湿,只是偶尔会有在树叶上聚积的大滴雨点落入脖子,冰的让人不禁打一个寒颤。走累了在树下稍稍停留,深吸一口气闻闻青草的香味,缓缓吐出可以看见嘴前的那片白雾,知道是深秋了。街上积了水,如果是傍晚,可以看见倒映在水中的街灯,橙橙黄黄,影影烁烁,十分美丽。只可惜加州基本上只有冬夏两季而没有什么秋天的,趁着冬天来临前好好享受这秋雨吧!

Gone with the wind